勾修

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冷圈人俱欢颜

【凛裳】【欢佑】得偿所愿(七)

一句话简介:老乡见冰裳,两眼泪汪汪(不是


(二十四)

那只兔子撒着欢儿越过她,向身后人跑去,哒哒的声响如同鼓槌一般敲击心脏。

叶冰裳不敢回头,只觉得鼻尖酸涩,心头一阵闷闷的钝痛。

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,这何尝不是她此刻的心境。

前世欺你、弃你,缘灭之时方知君心是吾乡。

我…还能回头吗?


叶冰裳怔忪之际,面前伸来一只手,修长有力,日光洒落在指尖,如流萤点点。

她屏住呼吸,似乎怕惊到了这流萤般的浮光,又怕眼前人只是一个幻影一场梦,只要她一个喘息就会霎时消弭。

四下寂静,唯有那只兔子啃食草叶的声音。

叶冰裳终于鼓足勇气抬眼,睫毛颤动起来,似喜似惊似惧,这万端情绪被搅化在眼瞳里,如明镜起了雾,眼前人俊颜映在其中,如入了一幅雾气氤氲的泼墨山水。

她颤颤地搭上那只手,声音细如蚊蚋:“谢谢。”

那人小心地搀她起身,闻言轻轻笑了一下,风姿隽秀,额心是一朵荼靡,此时如水波般泛起粼粼金辉。

叶冰裳与他相触的指尖发烫,脸也发烫,发间的荼蘼冰花微颤着战栗,花芯处点点光华滢荧。


“此地魔气太盛,姑娘最好不要在此逗留。”那人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的手,语气温和客气,却带着疏离。

叫我姑娘啊……

是不认识我了,还是不愿相认?

叶冰裳心中酸涩,像嚼了颗未成熟的青梅子。

她没来由地想到天欢,若是天欢在当如何?

料想天欢必定是蹙眉冷笑。

梅子不熟不要紧,本圣女偏要扭下来解渴。


叶冰裳见他周身清气缭绕,衣着轻逸又不失华贵,似是登了神位,且品阶不低。

她想了想,大着胆子去牵那人的衣袖,声音有一丝娇柔且带一丝试探:“神君,我是一介小仙,未曾见过如此可怕的魔物,我害怕。”见他身形不动,也没有后退的意思,于是又瑟瑟向前贴近三分。


脚下是那只顾埋头大吃的白胖兔子,叶冰裳埋下眼帘,假意被它的身子绊到踉跄了一下。兔子呜地一声跳起来,甩着耳朵跑走。

他下意识伸手去扶,怎料她是有意贴近,于是稳稳当当地抱了个满怀。


女子如银鱼一般钻进他的怀抱,双目脉脉含情,带着盈盈的笑意,似嗔似喜。

像只小兔子,眼睛亮晶晶,香香软软地窝在怀里。

指尖触到了她的腰肢,纤纤瘦瘦,如河畔细柳垂枝向水流,款款挽留着那不解情意的一江春水。

他连忙放开她,振袖行礼:“得罪了。”

“神君扶我两次了。”她笑意不敛,“是我应当好好地谢谢神君才是。

“敢问尊姓大名?”她轻声问,带着满脸的希冀。


他如坠梦中,只觉得心被攫住了一般。

眼底有一丝伤怀划过,但好似又有星星火光从这沉寂已久的死灰中复燃。最终他阖上双目,再睁开时那火星已被掐灭,重回一片无悲无喜的墨色。

两个字悄然出口:“萧凛。”


(二十五)

萧凛幼年时极喜爱一道甜点,是贩夫走卒在街头叫卖的那种,用糖裹了山楂,甜润晶莹,粒粒可爱。

不过他真正喜欢吃什么是没人关心的,父王母后只会过问他读书如何,习武如何,有没有治理之能,是不是堪当大任。

拜师逍遥宗,统领潜龙卫,在别家少年如新发的小树枝般肆意抽芽时,他已经被锻化为这风雨飘摇的王朝最后的一把剑。


风云变,战事起。

征战不得闲,之前同游街市、怡然快意的记忆都被北风吹得七零八落。有一日他突然问冰裳:“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带我去吃的甜点?”

他的手昨日被剑气削伤了,草草缠了几圈白布,如今天寒地冻,伤口处已覆了层薄薄的冰壳,底下透出殷红的血来。

冰裳明明一副要哭的样子,却还是给他细细地重新包扎了伤口,唇角弯弯:“殿下是说冰糖葫芦吗?等战事歇了,冰裳和您一起去吃。”说罢她把脸埋进他另一只未伤的手掌里,泪水渗进他的掌纹中,就如同自初见时,她就无声无息地渗进了他的生命里。

他嗯了一声,冰裳的脸小小的,她从小就像只小兔子,胆小、柔顺、绵软,小小一团,似乎一辈子都心甘情愿地待在他的掌心。

冰糖葫芦啊。

他从小一向肃然持重,偶尔却会冒出些孩子气的傻念头,比如幼年听经时,圣人贤哲的谆谆教诲听得人耳痛,他就突然想从这高高宫墙中翻越出去,看冰裳认真地执笔画一朵荼靡。

而此刻北风呼啸不止、帐外兵戈铮然,他突然怀念起当年街市上小贩朗朗的叫卖声。


盛国六殿下萧凛,君子如珩,不矜不伐,文可定国安邦,武可峥嵘沙场,举国女子愿得他春风一顾,满城男儿盼得他青眼相待。这生前盛誉,终是成了身后名。

万马齐喑的朝堂,强敌环伺的疆场,单凭一把利剑如何救得起。

银铠凝霜露,白衣染血污,三千里转战扶社稷,终是覆水难收。

最终,他的发妻怀着悔意,泪眼婆娑,看着这剑在眼前寸寸崩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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